作者介紹：葉爾潘・法里耶蒂

葉爾潘・法里耶蒂為婆羅州連線的專案經理。婆羅州連線（Link-AR Borneo），全名為婆羅州倡議與研究連線（Advocacy and Research Circle of Borneo），為一社區組織，致力於西加里曼丹地區（West Kalimantan）的民主、人權、自然資源、氣候變遷、人民主權的倡議、運動、教育與研究。

單位介紹：婆羅州連線

婆羅州連線（Link-AR Borneo），全名為婆羅州倡議與研究連線（Advocacy and Research Circle of Borneo），於2009年8月2日成立，為非政府組織，主要任務是推動倡議，處理採礦業掌控土地、森林等自然資源的問題。採礦業為了政治與經濟利益掌控自然資源，將開採原物料視為首要之務，用於供給世界各大產業。婆羅州有豐富的自然資源，因而與此情況密不可分。

有鑑於此，婆羅州連線以證據為本，開始倡議行動，展現婆羅州連線所認同的共同利益和永續環境正義。成立以來，婆羅州連線不斷積極地維護與捍衛人權，鼓勵司法、永續森林與土地管理的改革，並推動森林與土地管理議題中社區的獨立性。

現在正是時候，來檢視印尼政府對抗新冠疫情的政策與因應措施，以及這些政策與因應措施對人民造成什麼影響，包括人權落實與尊重方面。

自2020年初（1月至3月）起，印尼政府與官員就從未認真看待過新冠肺炎疫情，他們甚至低估新冠疫情，不相信病毒的存在。2020年初，印尼副總統稱，只要有宗教領袖的祈禱，新冠疫情就不會降臨印尼。連印尼總統佐科威（Joko Widodo）都在誤導人民，2020年3月，他表示：「只要服用草藥，印尼人民就能控制新冠肺炎疫情。」（見印尼CNN，2020年3月16日，“Media Asing Soroti Jokowi Minum Jamu Untuk Tangkal Corona”）印尼政府就是以這種不科學的言論，作為處理新冠肺炎疫情的基礎。

印尼政府的防疫措施

2020年3月，世界衛生組織（WHO）宣布COVID-19肺炎疫情為國際公共衛生緊急事件。照理說，從此時開始，印尼政府就該採取系統性的防疫措施，並徵詢醫療專家、尤其是傳染病學家或流行病學家的意見，以遏止國內疫情擴散。然而，儘管這是醫療議題，政府卻對醫療專家的意見充耳不聞，有時專家意見甚至會遭到輕視，政府與醫療專家的意見背道而馳的情況也時有所聞。而印尼政府自2020年4月起，便命令印尼國家武裝部隊（Indonesian National Armed Forces, TNI）與警方將人民封鎖於自家中（註一） 、限制宗教活動與行動自由，並禁止集會遊行。這些都可能違反人權，尤其是公民與政治權利。

自從WHO公布新冠肺炎疫情進入全球大流行之後，印尼政府確實啟動了管制措施，但卻沒有擴及全國。公衛專家認為，佐科威防疫腳步過於緩慢，無法有效安撫民心。（見印尼BBC News，2020年3月16日，“Virus corona: Jokowi umumkan langkah pengendalian Covid-19, tapi tanpa komando nasional.”）

印尼政府還喜歡每個月公布新的防疫詞彙與政策，而這些都對遏止疫情蔓延沒有太大的幫助，表示面對這個致命疾病，印尼政府從上到下都十分慌亂，且缺乏系統性方針。2020年12月，印尼社會事務部長尤利亞里（Juliari Batubara）利用社會救助扶貧基本物資的抗疫計畫收取賄賂。（註二）印尼人民在新冠疫情中苦苦掙扎，印尼政府官員卻發生如此不堪的醜聞。

新冠肺炎確診數與死亡人數不斷攀高，使得印尼政府的抗疫行動難上加難。政府理應保障人民的健康權（亦為人權的一種），如確保抗疫前線的醫護人員擁有足夠的防護裝備。但面對新冠肺炎疫情肆虐，印尼政府卻似乎幫不上什麼忙，確診與死亡數自2021年6月中開始便不斷上升。

新冠疫情對印尼人民的影響

印尼政府自2020年4月起宣布實施「大規模社交距離限制措施」（PSBB），盼打破新冠肺炎傳播鏈。但此措施完全失敗，未能達成WHO遏止疫情擴散與降低死亡數的抗疫目標。由於政府在人民健康與經濟發展之間猶豫不決，2021年7月，新冠疫情在印尼更為猖獗。

2021年7月3日至20日，印尼政府針對爪哇島與峇里島啟動防疫緊急措施（PPKM），盼能遏止新冠疫情並降低死亡數。至於爪哇島與峇里島以外行政層級較低的縣市區域，則實施「緊急性微型規模限制社會活動措施」 (PPKM Mikro Darurat)。然而，這些措施都無助於控制疫情，新冠肺炎的確診人數與死亡數仍然持續攀升。

公民社會組織於印尼新冠疫情扮演的角色

印尼的公民社會組織於印尼改革開放（後威權時代）之後開始活躍，其中許多組織都積極關注人權、氣候變遷、醫療、司法改革、糧食主權、地權與土地改革、農民與勞工等議題。印尼的公民社會組織吸引了許多團體與個人加入，如醫師、律師、農業專家等，讓公民社會組織在其領域持續成長並更加受到信賴。印尼的公民社會組織基本上推進了印尼後威權時代（1998年後）走向民主開放的進程。

印尼的公民社會組織也十分注重政府的抗疫行動，如LaporCovid-19公民聯盟。2020年3月初，新冠肺炎開始肆虐，官方機構也注意到了疫情。此時，一群關注新冠疫情人權與公衛議題的人，成立了LaporCovid-19公民聯盟。LaporCovid-19公民聯盟建立了一個民間疫情通報平臺，讓民眾分享他們已經發現、但政府無法觸及的疫情資訊。

利用公眾力量記錄新冠疫情確診數、通報鄰近地區的疫情相關事件，使平臺成為一座橋梁，為印尼的疫情留下數據。有了LaporCovid-19平臺，政府和人民便能取得國內疫情分布與嚴峻程度等資訊，政府也能藉由LaporCovid-19平臺蒐集的數據來研擬防疫政策與因應計畫。

LaporCovid-19由以下公民社會組織組成： 印尼法律援助基金會（YLBHI）、印尼時代雜誌（Tempo magazine）、溫室效應樂團（Efek Rumah Kaca）、印尼透明組織協會（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 Indonesia）、法律及人權基金會（Lokataru）、Hakasasi.id、印尼U-Inspire聯盟、STH Jentera法學院、NarasiTV媒體 、羅札克都市研究中心（Rujak Center for Urban Studies）、印尼貪腐監督組織（Indonesia Corruption Watch，ICW）。印尼法律援助基金會（YLBHI）為人權組織，自1970年代成立起便持續監督印尼政府落實人權義務；印尼時代雜誌隸屬時代集團（Tempo group），關注的議題包含人權、環境、貪腐等。

由LaporCovid-19、印尼貪腐監督組織、印尼法律援助基金會、經濟社會研究暨教育與資訊研究院（LP3ES）、法律及人權基金會組成的公民社會聯盟，突顯出印尼政府的抗疫政策有多混亂。聯盟認為從2020年3月初疫情爆發以來，印尼政府表現欠佳，防疫不力。

LaporCovid-19批判政府抗疫作為錯誤百出，無法有效遏止死亡數上升。LaporCovid-19數據顯示，若政府當時雷厲風行，在疫情爆發之初就下達強力的預防與控制政策，死亡率就可以降低。（見專文Kasus Meninggal Melonjak & RS Kolaps, Negara Gagal Tangani COVID?"，Tirto.id，2021年7月6日，https://tirto.id/ght5）但即使印尼政府在2020年砸下695.2兆印尼盾（約新臺幣1.4兆元）抗疫，也終究成效不彰。（見印尼羅盤報，2020年12月20日，“Kebijakan Pemerintah Menangani Covid-19 Sepanjang Semester II 2020.”）

新冠疫情之疫苗接種與死亡率

疫情爆發之初，新冠疫苗的接種效率十分低落。政府與藥廠想藉付費接種計畫牟利，從人民身上撈錢。歷經激烈的角力，最終政府才決定提供全印尼人民免費接種新冠疫苗。一開始的付費接種計畫，佐科威總統還計畫讓國營藥廠Kimia Frama來分發疫苗，後來付費接種計畫取消，才宣布免費提供疫苗。（見印尼時代報，2021年7月16日，“Batalkan Vaksinasi Berbayar, Jokowi Pastikan Seluruh Vaksin Covid-19 Gratis.”）

新冠疫苗接種計畫的混亂，顯示政府似乎在玩弄印尼人民受新冠肺炎摧殘的生命。截至2021年8月3日止，完全接種2劑疫苗的印尼人數為2100萬，只佔印尼政府2.08億人目標的10％。（見Sindonews.com，2021年8月5日，“21 Juta Penduduk Indonesia Sudah Divaksin Covid-19 Secara Lengkap.”）

不過到了2022年5月1日，情勢稍有好轉。印尼接種第1劑的人數超過1.99億，約為目標數的96％；而接種2劑的人數約為1.65億，為目標數的34％左右。印尼新冠肺炎的死亡人數則來到156,273人（詳見https://covid.go.id，2022年5月1日）。

除此之外，印尼在檢測方面也風波不斷。聚合酶連鎖反應檢測（Polymerase chain reaction，簡稱PCR檢測）與抗原檢測（antigen tests）價格昂貴，成為印尼窮人肩上的重擔。以2020年11月為例，印尼人民必須掏空荷包，湊出高達150萬印尼盾（約新臺幣3,037元）的資金，才有辦法負擔PCR檢測。

許多國家的新冠肺炎檢測都是免費或有補助，但印尼政府、藥廠與診所卻想向人民收取高額的檢測費用，以藉此牟利。不過，到了2021年10月27日，印尼政府決定調降檢測價格，爪哇島與峇里島的PCR檢測費用為27.5萬印尼盾（約新台幣557元），其他地區的檢測費用則為30萬印尼盾（約新台幣607元）。（註三）

結語

新冠疫情一開始只是公衛議題，但後來卻演變成經濟與社會的危機。在馬來西亞或巴西等國，人民甚至會因為不滿政府的抗疫措施而要求執政者下台。對於醫療系統貧乏、經濟實力欠佳的國家來說，新冠疫情對經濟和全民健康都造成重大的影響，印尼就是一例。而印尼政府的防疫策略也讓人權受到侵害，如迫使人民遵守防疫規定，甚至強迫人民接種疫苗。

印尼的經濟一碰上新冠肺炎疫情，便立即陷入萎靡。印尼國內生產毛額（gross domestic product, GDP）從2019年的5.02％驟降至2020年的-2.07％（資料來源：印尼中央統計局，2021）。由此可以想見印尼的未來：貧窮人口增加、就業機會消失、裁員隨處可見、聯合國永續發展目標（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, SDGs）的進程則會停滯不前。預計新冠疫情之後，墜落貧窮深淵的印尼人口將來到486萬人，達到總人口的10.98％（資料來源：印尼財政部，2020: 33）。

2022年印尼政府會如何防疫，目前的政策仍然模糊不清，百姓生活也更加艱難。但目前可以確定的是，為了抗疫，尤其是為了振興經濟與接種疫苗，印尼的外債不斷增加。

2021年7月是印尼人永生難忘的一個月，因為那是新冠疫情最嚴峻的時期。醫療系統崩潰、氧氣瓶短缺，造成死亡率急速攀升；藥廠哄抬價格，企圖趁疫情中飽私囊，因此藥物與氧氣瓶價格高昂，難以取得。

印尼政府忙著譴責人民不遵守防疫規定，每週用不斷變換的法令把人民困在家中。對窮人除了發放10公斤的米之外，再沒有任何救助。疫情期間要給予窮人的基本救助物資，都被社會事務部長尤利亞里貪污殆盡，而尤利亞里目前已判12年徒刑。（註四）

2021年7月新冠肺炎死亡人數比2021年6月增加了348％，約增加27,409例（見印尼羅盤報，2021年8月5日，〈7月新冠死亡數增348％，8月可望下降〉〔Up 348 percent in July, Covid-19 Patient Deaths Expected to Decrease in August.〕）。截至2022年5月1日，印尼新冠肺炎死亡人數來到156,273人（資料來源：印尼抗疫專責小組），大多數都是發生在2021年。

印尼政府的抗疫政策也招致人權人士的批評。美國國務院發表的《2021印尼人權報告》（Indonesia 2021 Human Rights Report）指出，印尼政府為防疫而啟動的PeduliLindungi計畫，已經違反人權。報告認為，用於防疫追蹤的手機應用程式PeduliLindungi箝制人民行動的隱私權，且在未經同意的情況下竊取人民的個人資料。（見羅盤報，2022年4月19日，〈世界亟需新秩序〉〔Need for a New World Order.〕）

此份人權報告的資料來源為印尼非政府組織，並包含其他與印尼新冠疫情人權相關的數據。因此，即使受印尼政府嚴正駁斥，這份美國國務院的人權報告仍然不容忽視。閱讀此份人權報告就會發現，疫情下的印尼難以落實與尊重人權，尤其是意見自由、結社自由、行動自由、人身自由。人民在疫情間生活軍事化，言論自由也受到打壓。這些箝制人民自由的措施，都是為了要降低新冠疫情的死亡數。但事實上，截至2022年5月1日為止，印尼新冠疫情死亡人數仍高達156,273人。因此，身為一個應視保障人權為首要之務的民主國家，防疫並不能成為印尼政府以逼迫與鎮壓來侵害人權的理由。

參考資料

印尼BBC News，2020年3月16日，“Virus corona: Jokowi umumkan langkah pengendalian Covid-19, tapi tanpa komando nasional.”

印尼BBC News，2021年8月23日，“Juliari Batubara divonis 12 tahun penjara.”

中央統計局，印度尼西亞共和國，2021年。

印尼抗疫專責小組，見https://covid.go.id，2022年5月1日。

印尼CNN，2020年3月16日，“Media Asing Soroti Jokowi Minum Jamu Untuk Tangkal Corona.”

印尼財政部，Kerangka Ekonomi Makro dan Pokok-pokok Kebijakan Fiskal Tahun 2021: Percepatan Pemulihan Ekonomi dan Penguatan Reformasi.，Jakarta: Kementerian Keuangan, 2020.

印尼羅盤報，2020年4月16日，“Upaya-upaya TNI dalam Penanganan Pandemi COVID-19.”

印尼羅盤報，2020年12月20日，“Kebijakan Pemerintah Menangani Covid-19 Sepanjang Semester II 2020.”

印尼羅盤報，2021年8月5日，〈7月新冠死亡數增348％，8月可望下降〉（Up 348 percent in July, Covid-19 Patient Deaths Expected to Decrease in August.）

印尼羅盤報，2022年4月19日，〈世界亟需新秩序〉（Need for a New World Order.）

Liputan6.com，2022年5月19日， “Perbandingan Harga Tes PCR, Antigen hingga Masker Dulu dan Sekarang, Bak Bumi dan Langit.”

Sindonews.com，2021年8月5日，“21 Juta Penduduk Indonesia Sudah Divaksin Covid-19 Secara Lengkap.”

印尼時代日報，2021年7月16日，“Batalkan Vaksinasi Berbayar, Jokowi Pastikan Seluruh Vaksin Covid-19 Gratis.”

印尼時代日報，2021年7月28日，“Breaking News: Korupsi Bansos Covid, Juliari Batubara Dituntut 11 Tahun Penjara.”

Tirto，2021年7月6日，"Kasus Meninggal Melonjak & RS Kolaps, Negara Gagal Tangani COVID?" https://tirto.id/ght5

美國國務院，《2021印尼人權報告》

註1:羅盤報， “Upaya-upaya TNI dalam Penanganan Pandemi COVID-19”，2020年4月16日。

註2:羅盤報，“Breaking News: Korupsi Bansos Covid, Juliari Batubara Dituntut 11 Tahun Penjara,”，2021年7月28日

註3: Liputan6.com， “Perbandingan Harga Tes PCR, Antigen hingga Masker Dulu dan Sekarang, Bak Bumi dan Langit,” ，2022年5月19日

註4:印尼BBC News，“Juliari Batubara divonis 12 tahun penjara,”，2021年8月23日